文BY: Troy
“我想看你穿这个。”
牢房外的男人有着过分修长白皙的手指，每一颗指甲似乎都经过主人精心的打理，边缘整齐长度适中却骨节分明，夹着细细香烟的指尖甚至生着一层薄薄的茧。
始终不是一双柔弱的手呢。
男人的眉眼被香烟影影绰绰的烟雾拥抱着，看不清表情。
……
梅雨季似乎总是这样令人烦躁，尤其监牢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似乎因为连日的雨水也变得更加潮湿，鼻腔间的空气似乎都带上了隐隐约约的破败味道。
没错，破败的味道。
像是树叶耐不住寂寞终于顺着风势逃离枝干，却在短暂的自由之后突然脱了力，坠落在地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成一滩又一滩湿漉漉的泥泞，然后在梅雨无声的亲吻里无措地腐败着。
那天的东京下着六月以来最大的一场雨，无数树叶的尸体被绞碎在纷乱的雨里，如同一场赠予生者的集体葬礼，雨滴在雨伞和玻璃上绽放出清脆的节奏，破碎的音符宛如谁悲伤的叹息。
宗像礼司的声音平静得过分，仿佛谈论的内容只是该怎么坑伏见来处理掉淡岛盛情之下的红豆泥，或者下午的茶会要不要多加一份佐食的樱饼。
然而此刻正在躺在监牢床上的那个人却只是翻了个身，被放在床边的衣服就这样无措地随着那人的动作掉到了地上。
宗像礼司打开了牢房的门，捡起床边的衣服。那是一套深蓝色的制服，有着只需触摸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名贵面料和精致的银色边线，此刻却沾了难看的污渍——衣服旁甚至还有一把泛着幽幽光芒的华丽佩刀，宗像的指尖轻轻抚过刀身复杂的纹路，只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从刀的最深处传遍四肢百骸。
他果然是，根本没碰过这些东西。宗像想。
片刻后宗像自嘲地笑了，也是，如果他真的碰了这些东西的话，那才不是他认识的他。
手指不自觉地又取出一支烟，宗像坐在周防身边默默点燃了它。莹莹的红色火光随着雨点的节奏明明灭灭。牢房里很暗，那人的红色头发在香烟隐约的光源里却依然灼目如同三途川边盛放的曼珠沙华。
周防尊是君临的帝王，是蛰伏着的狮子，是一团焚毁一切的炽烈火焰。
却也是孤傲的避世者，在无人触及的黑暗里独自吞吐着寂寞。
还有脆弱。
……
“给我根烟。”
大概是因为已经太久没讲过话，男人的声音沙哑得仿佛来自某个遥远的国度，像是被烈日暴晒过的沙砾。
也许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搭话，宗像夹着烟的手指一顿，一转头看到一双暗金色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
随手扶了眼镜，宗像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盒盖递到对方面前。
周防看着宗像的动作皱了皱眉头。
宗像的眼里全是真诚。
周防最后深深地盯了宗像三秒钟又转身面向墙壁睡了回去。
宗像在周防看不到的角度弯了弯嘴角，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唇边点燃，然后递给对方。
周防睁开眼睛瞥了宗像一眼，默默咬住烟嘴坐了起来。
周防盘腿坐在监牢破烂的床上，燃尽的烟灰稀稀拉拉地掉在他的手铐周围，星星点点的，说不出像些什么。
“不是你常吸的那个牌子。那个劲太大，我吸不了。”宗像碾灭了自己的烟蒂，用纸巾包起来。
周防耸耸肩不置可否。
红发男人就这么安静地吸着烟，床被安置在墙角，坐在床上的他似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阴影里。而身材颀长的蓝发男人穿着裁剪的体的制服背对他站在门口，腰间的佩刀反射着微微的亮，墙上小窗射进来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黑色的麦芒。
“等一下雨应该会停，你看，好像要出太阳了。”
“不会，雨云只会越积越厚。”
“我走了。”
“把你的东西带走。”
宗像已经迈出门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到了那套蓝色制服又一次掉在了地上，领口的位置甚至被燃尽的烟蒂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洞。
周防的脊背在黑暗里似乎蜿蜒出了一道漆黑的影，又像是一扇门，轻易就可以把世界分成截然不同的两片。
“我知道了。”
“你拿着这个，就是专程为了来羞辱我吗。”
周防的声音同样很平静，像是在对草薙说给我一杯饮料，或者站在那群拥有同样羁绊的人的最前方时，面对千军万马轻描淡写地说出的那句“烧了。”
赤红色的印记连成一片赤红色的海，四散的烈焰像是壮烈的镇魂歌。
……
“怎么会。”
“呵。”
“周防，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不是赤之王。”
小小的监牢安静得可怕，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就着周防清浅的呼吸声混着些许压抑的悲伤在不大的空间里四下冲撞。
“那你呢，如果你不是青之王。”
“不，我必须要是青之王。”
“为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你的大义。”
“还有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的你。”
周防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手铐碰到墙壁的声音悉悉索索，挣扎着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比如说，如果你现在穿上这套衣服，我作为SCEPTER4的室长，也会保护作为SCEPTER4成员的你。 ”
雨越下越大，甚至有几滴穿过了牢房上方那扇小小的窗，落在了周防的胸前，和宗像的领口。
它们来自于同一片雨云，却就这样死在了不同的地方。
“晚安。”周防说。
宗像从牢房里走出来，阴沉沉的天空似乎再次涂满了斑驳的灰黑色，最后一缕晴朗被一朵巨大的雨云挤得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他不由自主地向那一丝阳光伸出手，然而落在他指尖的却只有冷冰冰的雨水，所有的光线，终于都随着那个缝隙一起消失了。
你说的对，周防。雨不会停。
硕大的雨点很快淋湿了宗像的每一寸衣服，甚至连薄薄的镜片上都已经满是惨白的雾气。
宗像随手摘掉了眼镜，在一棵已经濒死的树下放下了那套已经被雨浇透的蓝色制服，转身走进雨幕里。他走得那么决绝，甚至带起了一阵小小的风，然而也正是那阵微弱的风，刚好带走了那棵树上最后一片火红色的叶子……
“室长你回来了…天啊室长你怎么湿成这样？”
“因为外面在下大雨，我没带伞。”
“……可是室长你可以像刚才出门的时候一样张开结界啊。”
“我忘记了。”
……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果然是我唯一的弱点呢，周防尊。
……